![]() |
历史:
《我是一个中国的美国人》
作者:(美)李敦白口述
徐秀丽撰写
出版:九州出版社
正因为有这样的基础,当我觉得单位的造反派受到压制时,我很方便地利用了与高层的关系。1966年12月18日,工人体育场举行庆祝南越民族解放阵线成立六周年大会,有10多万人参加,周总理、康生、江青均出席了会议。会前,我抓住机会向周总理报告,说广播事业局的局长丁莱夫利用军队镇压民主,引起他的高度重视。
在“中央文革”的直接支持下,广播事业局的造反派在1966年的最后一天就夺了权。我之所以成为“文革”风云人物,某种程度可以说是“势之必至”。
我当时的思想,主要有两个方面:一是“左”,二是开始有所独立思考。
“左”的原因,又可分为几个层次。首先,我20岁前参加美国共产党和工人运动,在美国这样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,这本身就是极左行动。纯洁的理想主义与苏式教条相结合,“左”成为我的思想底色。其次,我在中国已经坐过六年监牢,我害怕再犯错误。如何才能避免再犯错误?那就是紧跟形势,紧跟毛主席。在毛主席不断革命思想指引下,解放之后中国政治运动可谓马不停蹄,如果以左右来分,当然绝对往左,不断往左,紧跟的结果,当然就是在左道上越走越远。第三,我是个美国人,又是个中共党员,我不断提醒自己,不要成为中共身上的弱点,不能让敌人通过我攻击中共,所以我又成为左道上的左。我后来常自问,如果我是个中国人,我会不会这么左?我觉得起码在程度上会有区别。
到上世纪60年代,我又获得了某些独立思考的能力。说起来令人奇怪,这种能力竟然是以翻译《毛泽东选集》为契机获得的。我亲历了解放战争,对毛主席,对其他中共领袖,佩服得五体投地,对毛泽东思想当然服膺崇拜。不过,翻译让我对毛泽东思想有了远比以往深入透彻的理解,我发现,毛主席的思想中有一个特别重要的方面,就是不盲从,凡事问个为什么,甚至可以说,没有独立思考,就不会有毛泽东思想。这种思考方式对我产生了影响,以至于回单位之后竟敢违背领导的意志拒绝参加某些政治运动,这一点也成为日后积极参加夺权斗争的思想基础。
显然,我的所谓“独立思考”是十分有限的,远非彻底通透,对毛主席本人的思想和行为,我就绝没有想过进行独立思考。由于长期生活在上层,做的又是文字工作,我对中国的情况也并不真正了解。这样,当毛主席亲自发动的“文革”狂飙突起时,我由衷地欢呼一个大民主的新时代的来临,即使看出了一些问题,也认为是为了达到理想社会必须和应当付出的代价,甚至悲壮地认为,自己的角色就是充当中国前进的铺路石。当然,政治权力的致命吸引,呼风唤雨的巨大幻觉,也让我沉迷其中不能自拔。1967年2月,我甚至成为广播事业局三人领导小组的负责人。幸运的是,这一次,我保留了一点残存的理智,我要求,三人小组实际上由一位姓康的中国同事负责,而且,由于我坚持联合新旧造反派,在广播事业局实行真正的民主,实际上几乎在上任伊始就被剥夺了发言权。还好,“一个叫李敦白的美国人几乎完全控制了中国的无线电广播大权”的指控只看到了表象。